【香芋】放学路上（十八）
（十八）
由春入夏，帝都渐渐变得炎热起来。
但于半珊还得规规矩矩穿着正装打着领带跟着肖奈去谈生意。
他不喜欢这种窒息感，却喜欢和兄弟一起打拼的感觉。
不知不觉，他就已经大四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高中校服已经躺在衣柜最底层，没人再因为他是个学生，年轻人就给予他优待和宽容。
但当被告知对方老板姓甄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他和甄少祥认识的时候，所谈的话题很少涉及到对方的老板爹。他告诉自己人生不可能这么巧，但一种无法消磨的预感已经让他开始不自觉地有所期盼了。
于半珊，你在期盼什么呢?
就算一切的一切真的有这么巧，甄少祥现在也应该在大洋彼岸本科没毕业，不会出现在这里。
“于半珊，临走前我能亲你一下吗？”
这竟然是甄少祥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偶尔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后悔当时自己那样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次以后甄少祥再也没出现过，连班上照毕业照的时候也没回来。
所以于半珊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几乎差点就快忘记了对方的模样。
唯一留下的，是高考结束的时候寄到他家的一盒星星。寄信人的什么资料都没有，只留下了四个字“知名不具”。
他确实如当初所想，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如愿上了A大，这里卧虎藏龙，每个人都有着过人之处。不说别人，就说他的室友，每个都是智商超群，各项技能傍身，没一个比他差的。
但是他再也没有遇到甄少祥那样的人了。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像甄少祥那样跟在他后面拼命地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厚着脸皮要他从最基础的知识点开始讲解题目，隔三差五就给他带一大堆吃的，容忍他五音不全的歌声，放下自己所有的脸面去纵容他。
即使于半珊不愿意承认，他想念甄少祥，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他把甄少祥归为自己青葱时期情窦初开的对象。这样的对象，所有的男人都难以忘怀。
唯一有一点特别的就是他们是同性，他也因为这放弃了和对方发生一点什么的可能。
上了大学以后才知道，他当初的顾虑都不算什么事。学校里的牛人多，怪咖也很多，同性恋什么的，实在是太常见了。
当时他隔壁寝室就有个男生出柜了，平时看着也是挺直男的。但大家听了也就点点头，该一起打球吃宵夜还是一起打球吃宵夜，好像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毕竟在计算机系，男生内部自产自销也算是造福大众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于半珊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件事了。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大四寒假回家，他那从来不催他找对象的父母开始跟他提起了这方面的事。
他埋着头不吭声。
他妈这时却开口了：“你要是真交了男朋友，也不用瞒着我们，只要人可靠，不结婚我们也认了。但总得找个伴过日子不是？”
于半珊瞬间喷了，瞪大眼睛问道：“妈你说什么？”
他妈保持着神秘的微笑：“毕竟你是我们儿子啊，能瞒得过我们？”
“你高三的时候我有一次用你电脑查资料，看到你的搜索记录了。当时我和你爸呢，也是不太能接受。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就是个同性恋呢？”于半珊他妈回忆起来，好像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但当时我和爸想着吧，你都高三了，不管怎么先得把高考这关过了，就按住没提。”
“后来我和你爸呢，也查了很多这方面的东西。好像这是改不过来的吧？当时还看了好些文章，说是把儿子抓去精神病院，看心理医生，电击什么的。我们哪舍得让你遭这种罪呢?我好不容易养了个上A大的儿子，别回头给逼成疯子了。”他妈说完，还回头问老伴，“你说是吧？”
于半珊他爸是个妻管严，就只是一个劲点头说是是是。
于半珊听了这话，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他含含糊糊吞下那口饭，哽咽道：“谢谢爸妈。”
他爸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都这么大的男子汉了，可别给我流眼泪啊。”
“你还是爸妈的好儿子，我们的骄傲。”
于半珊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地就跟爸妈出柜了。
他感激，也开始想起当初，自己的纠结和拒绝是否是多余的。
但仔细想象，过去的都过去了。如果当时他真的放任了自己的感情，甄少祥他爸也一定会反对。或者他们的感情被学校的其他人发现，捅到老师家长那里，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再设想，就算他们成功走到了大学，也不一定能熬过异地恋，熬过社会压力。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美丽的遗憾，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眼前，像泡沫一样五彩斑斓却无法再伸手触摸。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比起失去的虚无缥缈的人和事，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现在，他需要用一个最好的状态去和对方谈话。而对方和甄少祥有什么关系，也并不重要。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练习了好久的微笑，感觉良好地走出了洗手间。
这个甄老总一看就是不好对付的角色，所幸他今天只不过是陪衬，还是肖奈打主场，他一点都不担心。只是对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看就没什么合作的诚意，让他有些恼怒。
好不容易忍到了电梯边，于半珊终于开始吐槽。
肖奈却突然对他做了个手势，于半珊立即噤声。
他看到他们学校的校花妹子花枝招展袅袅婷婷地走向了肖奈，毫不意外地撇了撇嘴，却在下一秒被冻住了所有表情。
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走过来，两手插兜，带着点玩味的笑容看着校花的背影。
他翘起的嘴角风度翩翩地恰到好处，却在偏移视线的下一秒愣住了。
一段走廊，端庄优雅的女子和玉树临风的男子站在中间，两端两个神色奇怪的男人，不知道谁才是这段故事的主角。
所幸肖奈很快就将孟逸然打发了，叫了于半珊一声。
于半珊回过神来，也没有再看走廊另一个尽头的男人，神色匆忙地跟着进了电梯。
于半珊心不在焉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些什么。
手机上出现陌生来电，他花了好多的精力来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
结果是对方来挖角的。
和兄弟商谈一番，他还得单打独斗去应对。
这个约他见面的李总，一看就是个挖角老手。若是他稍有点异心，怕也是被对方挑拨诱惑了。
他沉住气不露声色地让对方亮出了筹码，又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拖住了对方。告别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手心已经汗湿。
这就是社会吧？四处都是虎豹豺狼，还都伪装成小红帽的外婆，真是让人不得不随时防备。
为了刻意制造一些假象，他确实是搭公交过来的。
这天的太阳有些毒辣，他收起了思绪，急匆匆往公交站走。
一辆车却突然停在他身边。
于半珊转头看过去，甄少祥坐在驾驶位里摘了墨镜看他，问道：“去哪里？”